冷掉的荞麦面还是荞麦面

【磁石】3月9日

德国来的樱井教授和美国来的二宫教授的故事。

配角是两人大学时代的恩师大野老师，樱井研究室的松本君以及二宫研究室的相叶君。

因为故事基本没结束，所以大概会有后日谈。

关于标题的豆知识：3月份是日本的毕业季，而3月9日里面的39在日语里面的发音类似「サンキュー」，即英文的「thank you」。

 

—

 

「樱井翔你再说一遍！？」

二宫和也把打印好的PPT往桌上一扔，一把揪住了樱井教授的领带。

「二宫君，」樱井翔冷静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把刚刚说的那句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这个项目一点意义都没有，尤其是数据的多元回归分析这里，漏洞很大。」

又开始了…

原本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录入数据的松本君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帮相叶雅纪收拾刚被二宫教授扔了一地的PPT。

 

—

 

距今十年前，A大的大野研究会有两个全校知名的学生，一个叫樱井翔，另一个叫二宫和也。

樱井从大一第一学期开始就加入了大野研究会，一向以严肃认真的治学态度深受大野教授以及各位前辈的欣赏。

而比樱井低一年级的二宫和也则是大二第二学期时从别的研究会转过来的，虽然看起来整个人都懒懒的，在别人发表时还公然打游戏，可实际上不发表则以一发表惊人，提出的观点总能让大家赞不绝口。

 

按理说这两个人一个走知性努力家路线，一个走慵懒财迷路线，一个在橄榄球部一个在棒球部，除了共处于一个研究室，应该是没有什么别的交集的。

然而两人得以全校知名却并不是因为什么光彩的事情。

A大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大三是社团活动的最后一年，等到大四了该找工作的找工作，该考研的考研，都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A大的大野研究室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研究室里每个成员大三下学期最后的社团活动，比如合唱部横山君在NHKHall的最后一场演出，话剧社丸山君的千秋乐，大家都一定要一起去看。

 

那时樱井翔橄榄球校队退役刚满一周年，去德国留学的事已经定下来，正在紧锣密鼓地为毕业论文答辩做准备，而正值大三下学期的二宫和也则最后一次作为A大王牌投手参加六校棒球联赛。

和去年樱井翔最后一场比赛时一样，大野老师再次率领着研究室全体成员前去观战，樱井自然也去了。

 

然而真正的青春是红色的，不仅有热血和羁绊，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

A大遭遇了黑哨。

甚至因为黑哨，没能通过初选。

 

小个子的安田鼻子一酸，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吓得旁边的村上赶紧拍了拍他的背。

二宫和也眼睛红红的，把帽子狠狠扔在地上，随即像是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一样，仰面躺在了球场上。

 

比赛正式结束后，二宫和也从教练手里郑重地接过那根棒球队里每个人都签了名字的纪念球棒。

一切都结束了。

自己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的棒球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他突然觉得有点理解去年这时，在大野教授的带领下去看橄榄球比赛时，那个一向理智的樱井突然开始痛哭流涕时的心情。

只不过他没有哭。

 

当天晚上，棒球队的聚餐结束后，稍微喝了点酒的二宫走在回家路上，好巧不巧地透过街边小酒馆的玻璃窗，看到了那个吹黑哨的裁判。

他把私服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便也走了进去。

和那位裁判同席而坐的，是今天的对手，C大棒球队的教练。与其说是交谈，无非也就是那点肮脏的私下交易。

开始时还不屑地听着，可听到两人嘲讽自己队友的言论时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待两人离席时，二宫头脑一热，跟了出去，而他手里刚好有根球棒。

 

之后发生的那件事，大概是二宫和也短短几十年的人生中令他最为后悔的。

 

—

 

这天下午樱井忙里偷闲跟着大野教授去看了二宫的最后一场比赛，晚上在研究室拉晚做完实验，回家路上正准备找地方吃点贝类回血，谁知却一眼瞥见了穿着私服的二宫和也。

樱井刚要走上前去打招呼，二宫却突然拉低帽子，快步走进街边的一家小酒馆。

他有点纳闷，刚好这家店的贝类味道也不错，也就随后跟了进去。

 

不可避免地，樱井听到了那两个人的谈话。

他坐在角落里，看到二宫的那一双汉堡手紧紧握成了拳，说一点也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所以看到二宫拎着球棒走出去时，樱井也顾不上桌上没吃完的贝类，立刻结账追了出去。

可等他在巷子里跑来跑去，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二宫的身影时，一切都无法阻止了。

或者说，樱井翔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也并不想阻止眼前这个二宫和也。

 

他看到二宫把球棒扔到一边，一脚一脚狠狠地踢在趴在地上不住求饶的中年男人的肋骨上。围墙上有昏暗的灯光，映着二宫的影子，真实得可怕。

二宫和也抬起头，猩红的视线就对上樱井翔一双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眼睛。

 

那是大学时代的二宫和也最后一次见到樱井翔。

 

—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被警方叫去谈话的是樱井翔，被学校通报批评的是樱井翔，被记处分的还是樱井翔，而这个「樱井翔」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在学校出现过。

大野老师说，樱井翔还是顺利毕业了，只是提早去了德国。

几个前辈还在唏嘘一向冷静自持的樱井君居然做出这种事情，定是平日里压力太大了。

 

二宫和也曾无数次试图去跟警方和校领导说明真实情况，但他所反映的实情都不知为何在途中被截下了。他不服，直到闹得全校都沸沸扬扬，每个人都知道樱井翔是替同一个研究室的后辈二宫和也顶罪的，本该属于二宫的处分还是没下来。

他不想知道樱井翔到底是什么人，也并不想说谎，可樱井就这么带着原本应当他承担的罪责飞去了德国，甚至连一点点辩白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他恨樱井翔，恨他的自作主张，恨他的个人英雄主义。

 

一年后，在大野教授的极力推荐下，二宫拿到了全校唯一一个公费去美国读研的名额。

 

—

 

时光荏苒，当年青涩的毛头小子，如今已为人师表。

可往事就像一根刺，又像是一颗种子，扎在二宫和也心里拔不出来，只能任它生长。

 

「二宫老师，二宫老师，」坐在身边的学生相叶君拍拍他肩膀，小声叫着他，「你没事吧？」

二宫和也还是当年那个在研究会上一本正经打游戏的二宫和也，因为他现在开学会都能睡着，甚至还梦到了好多以前的事。

「没…睡着了，」刚睡醒的二宫老师揉揉眼睛，翻翻手边的资料，朝相叶君俏皮的笑了笑，「接下来是谁发表？」

「啊，是B大的樱井教授…」

相叶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教授一瞬间挺直了腰板，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诸位下午好，我是来自B大的樱井翔…」西装革履的樱井走上讲台，侧身朝自己的助手松本君点头示意，「根据多世界诠释…」

待到樱井讲完，鼓掌也结束，司会者征集问题的时候，二宫慢悠悠地举起了他的汉堡手，拉着长音说，「我有问题。」

 

当观测一个处于共存状态的量子时，会引起这种共存状态的崩溃，从而使量子只显现粒子的性质。

而多世界诠释认为，当我们进行观测时，会分离出无数个平行宇宙，每个宇宙都有一个确定的状态，而我们只是在其中的一个特定宇宙。

这是何等科幻的事。

二宫和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也曾梦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他和樱井翔都是同一个偶像组合的成员，大野老师也是，相叶君也是，松本君也是，他们是同龄人，大野老师迷上了钓鱼，同时还是个画家，松本君很用心地在搞舞台策划，相叶君甚至独自一人担当了红白歌合战的白组司会，兼任新闻主播的樱井就在这周一去福岛做了现场直播，而他坐在电视机前，喝着啤酒看电视，手上还抱着个沉甸甸的，装满了五百日元硬币的存钱罐。

但梦总归是梦，总要回到现实。

现实里的二宫教授就这样一句一句，不知疲倦地怼着讲台上见招拆招的樱井教授。

对于平行世界的荒谬理论，他是不信的。

他更不相信就因为看了一眼，身边的任何简单事物都能使宇宙发生剧变。

 

可如果这样，那天和樱井的相遇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那天没有对上那双眼睛，世界又会是怎样呢。

但过去总归过去了，眼前的只是现实。

 

当时的樱井翔只是在权衡了所有利弊之后，做出了最为正确的选择而已，他是知道的。

这十年来他一直欠他一句话，他也是知道的。

 

—

 

3月9日，又是一年毕业季，上野的樱花开了个小头头。

二宫拿起手机，熟练地翻到樱井的名字，传了封简讯过去。

照片里樱花烂漫，二十三岁的二宫和也双手捧着毕业证书，眯着眼对海那边的人微微笑着。

 

——「39」。

 

那又是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故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