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掉的荞麦面还是荞麦面

【磁石】Love you only

一个漫长又苍白的恋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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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二宫和也的时候。

那是中学三年级的夏天，樱井翔刚随着家人搬到东京，还没有什么朋友，每天就过着上完课去补习班，再从补习班回家的，三点一线的生活。

那天二宫和也就躺在河边的草地上。

好巧不巧的是，樱井翔这天走过河边的时候刚好没有在背单词。

于是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了那位穿着西式校服仰面朝天的少年身上。

 

那时刚从朴实的群马县上京的樱井翔还不是很懂得大城市的规则和人际关系，他一路小跑，跪在草地上摇了摇躺在地上苍白少年的肩，又拍了拍他的脸，扯着变声期独有的高音凑到他耳边。

「喂！喂！同学你还好吧！」

 

被吵醒的二宫和也皱起了眉，慢慢地睁开眼睛，刚想看看到底是谁来打扰他的午间小憩，谁知却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个子的少年好像被他吓到了，往后仰了一下，像一只受惊的仓鼠。

有趣。

 

二宫和也就弯着嘴角，看着刚刚还一脸急切的小豆丁尴尬地站起来，朝他鞠了个躬，往后退了一步，拍拍膝盖上的草和土，动作像被放慢成了0.5倍。

二宫的视线就这样落在了樱井的和式校服上。

私立K中啊…原来是个小少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睡觉。」

然后又鞠了个躬。

 

「小少爷，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啊，」二宫眯起眼，朝着太阳伸了个懒腰，看着樱井不解的神情又补充道，「你刚刚吵醒我睡午觉就要补偿我。」

樱井心里一惊，完了，今天是他最喜欢的乐队新专辑发售的日子啊，早上才特意带了钱出门下午就碰到不良少年，自己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差…不对，这人长得这么好看，头发也是黑色的应该不是不良少年啊。

要不确认一下？

「呃…什么意思？」

刚睡醒的二宫带着重重的鼻音，「你带钱了吗？」

 

樱井心里百转千回，恨不得把刚刚冲向河边的那个天真的自己一刀捅死。

他今天可是专程出来买NAKIMUSHI的新专辑的，透支了三个月的零花钱才把初回和通常共计三个版本的钱都攒出来。

于是樱井决定再挣扎一下。

「那个…同学…」

二宫看着面前的小豆丁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想着既然要装不良少年就要装得像一点，「啊！？」

成功吓得小少爷一激灵。

「我可不可以九月份再给你钱啊，我是K中2年O组的樱井翔，家就住在河对岸二丁目，我肯定不会食言的你放心！」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

 

「樱井翔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实诚的人啊，」二宫和也坐在沙发上翻着照片，「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那个当年扯着高音的豆丁小少爷如今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西装。

「喜欢吗？」

樱井笑着看看镜子里的二宫，圆溜溜的桃花眼还是一点没变，声音却是低沉而又富有磁性，比当时成熟稳重得多。

「喜欢！」

二宫闭紧了双眼，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打了个喷嚏。

「哈哈哈！」

 

「诶诶诶 ニノ快来帮我打下领带，我怎么又弄不好了。」

这个人的本质从来就没有变过呀。

二宫笑了笑，从沙发上起身，「来啦—」

 

—

 

距离初次相见三个自然月之后，也就是九月份的时候，樱井翔如约来到了河边，却没有见到那个没有上嘴唇的黑发不良少年。

初秋的天气已经带着一丝凉意，樱井就这样缩在河边等了一下午，直到天快黑了，才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打算写个字条用石头压起来。

「喂！樱井！」

这天二宫和也从早上出门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似的，所以早早地从学校出来，打算去河边散散步。

这一散步不要紧，却刚好碰到了那个豆丁小少爷蹲在河边草地上写小纸条。

「在写情书吗？」

「是写给你的。」

樱井翔冻得神情有些恍惚，抬头看二宫的时候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红的。

这句没头没尾的回复没来由地让二宫心里一紧，把小豆丁压在手里的纸条抢过来一看，原来就是要再约时间给他钱而已，纸条的抬头还是「河边的不良少年君」。

「那天我是逗你玩的，我也不是什么不良少年，」二宫摸了摸鼻子，「S中的二宫和也，虽然个子比你高不过确实比你小一岁，中学二年级。」

 

小豆丁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他包上的紫色挂件，像要发出光来。

这不是！

这不是NAKIMUSHI的周边吗！

「二宫君！你也喜欢NAKIMUSHI吗！」

「嗯，我喜欢里面的鼓手，松本润。」

「我最喜欢吉他担当的相叶雅纪耶！松润也喜欢！主唱大野君的歌声特别棒！」

小翔吸了吸鼻子，看着二宫的眼睛里像在发着光。

 

—

 

「然后我们就相约来年开春一起去看NAKIMUSHI的演唱会了。」

「对，演唱会那天中午在银座吃了超级贵的螃蟹，然后我们去目黑川看樱花吃点心。」

当然全部都是我请客。

最后一句话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樱井翔揶揄地看着二宫和也，看得他脸上挂不住地干笑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你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就对我不怀好意了啊。」

「哪里哪里，我对你都是好意。」

坐在沙发上的樱井顺势就把手搭在了二宫腿上。

 

—

 

樱井家的主人是个政治家，樱井家的太太是个大小姐，这是整个街区人尽皆知的事。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樱井家的太太不会做饭，衣服也是全部扔进洗衣机里。

樱井翔作为这家的长子，自然是受了不少委屈。

 

比如学校的午饭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保温饭盒，只见冒着热气的开水里泡着一袋速食咖喱，上面还有一层米饭。

比如炎热的夏天，爸爸为了以身作则响应节电号召，不让家里开空调，热得他恨不得搬个板凳坐在冰箱里。

终于有一天，在看到妈妈从洗衣机里拿出那条他最心爱的牛仔裤时，反抗期的樱井翔在和妈妈大吵一架之后夺门而出。

 

夏天的夜晚并不是很难捱，樱井就坐在车站附近公园的秋千上，听着NAKIMUSHI的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该死的，怎么这么多蚊子。

半夜12点，离家出走的樱井就这样被刚在车站附近的便利店打完工的二宫和也捡回了家。

 

「伯母您好，我是ニノ的朋友樱井翔。」

上了高中的樱井身高猛增，已经和二宫一边高了。容貌也脱了初中时的稚气，讲起话来彬彬有礼，深得和子妈妈喜欢。

「不好意思呀，晚饭只有给小和留的那份，我再去添个菜。」

和子妈妈热情地招呼着，钻进了厨房。

二宫和也看着同样打了一天工的妈妈又钻进厨房，也跟了进去。

「妈妈你去休息，我来做吧。」

系好围裙，二宫伸了个脑袋出来跟樱井说他可以先吃桌上那份。

 

樱井随口应下，和开朗的和子妈妈寒暄了几句，就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并不大的家。

从角落里的各种奖状看来，二宫不但不是个不良少年，还是个优等生。

和子妈妈人又好，做饭也超好吃，真羡慕啊。

二ノ也是。

「ニノ，」樱井看着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清瘦少年的背影，心血来潮，「和我结婚吧。」

二宫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只是没力气地笑了笑，「好啊，结就结。」

 

「ニノ，你大学打算考哪里？」

晚饭时，樱井随口问着。

「我没准备考大学，想赶紧找工作。」

「诶？高中毕业就找工作？」

这在当时的樱井看来，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

他身边并没有什么不以考大学为目的上高中的朋友，二宫和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二宫抿了抿嘴，「快吃吧菜都凉了。」

 

别开玩笑了，我哪能和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比啊。

「今天在我家睡一晚，明天早上就给我回家去，听到没有？」

跟我这种不上进又没前途的朋友在一起，你爸妈会担心的。

 

—

 

樱井翔顺利考入都内最有名的私立大学之后，两人之间就很少有联系了。

原本两人之前的联系也就是樱井单方面地发来邀约，二宫单方面地接受。而升入大学的樱井比高中时忙了不少，两人之间的联络自然也就少了。

即将毕业的二宫和也确实没有参加任何一所大学的入学考试，他仍然继续着打工生活，在各种面试中屡屡碰壁。

 

而樱井翔，与其说是忙到没有时间联系二宫，不如说是并不是很想跟他联系。

升入大学后一脚踏进社会的樱井身边，有各种达官显贵家的孩子，这些人都是在不久的将来对他有利的人，把时间花在他们身上对自己绝对没有什么损失。

是的，即使是樱井的心里，也产生过如此卑劣的想法。

卑劣得令人发笑。

 

这天樱井一大清早到学校来，想稍微复习一下微观经济学，怎料却刚好碰到为学园祭做准备工作的换牌子施工队，本想默默走开的樱井突然觉得正在爬梯子的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熟悉。

是二宫和也。

好久不见的二宫和也。

可他并没有跟二宫打招呼，也并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他认识这个施工队的打工仔。

「再往左一点！」

学生会的副会长大西站在下面，趾高气昂地指挥着，仿佛自己天生就高人一等。

二宫尽可能地张开手，把本来已经挂好的牌子拼命朝左顶着，梯子却突然晃了起来。

「小心一点啊！」

学生会的人扯着嗓子对二宫喊着，却像是在看笑话一样，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他把梯子稳住。

樱井翔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帮二宫稳住了梯子，「请小心一点。」

副会长也只好走出来帮忙。

「谢谢。」

二宫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下来之后就收好梯子走了。

 

「你有没有看到他那个滑稽样子。」

「笨手笨脚的，是不是想来钓个男人啊。」

「别说脸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哟，是石田前辈喜欢的类型？」

学生会的人朝二宫的背影开着无聊的玩笑，在樱井听来却是十分刺耳。

 

「ニノ！」

听到身后的樱井在叫他，二宫步子没有半点停顿，继续朝前走着。

樱井追过来，挡在他面前，「ニノ。」

他想让全世界知道，这个临时工是他的朋友，他那么好，不是能随便让人开玩笑的。

然而二宫和也只是侧过头，不解地看着他，「请问有事吗？」

「ニノ，你怎么了？」

樱井的左手扳上他单薄的右肩，力度大得让他觉得有点疼。

 

他只是乖巧地朝他鞠了个躬。

「不好意思您认错人了。」

 

—

 

儿时的友情是单纯的，因为喜欢同样一首歌，同样一个乐队，同样一种运动就能把大家聚集起来。

樱井翔觉得现在他身处的世界让人感到恶心。

就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要以背后的头衔和机会为目的。

他想念当年那个若无其事吓唬他的二宫和也，想念那个在他还并不太了解赏樱意义的年岁里陪他一起在目黑川赏樱的二宫和也，想念那个在夏天的夜晚把他捡回家的二宫和也。

樱井翔已经很久没有听过NAKIMUSHI的歌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像是自己了。

 

—

 

「喂，樱井！」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五放学后，学生会的副会长大西举着一张房卡，笑得一脸谄媚地朝他走过来，「你那天看上的那个不识好歹的临时工我已经帮你搞定了，该怎么谢我啊？」

樱井脸上的表情有一丝迟疑，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你信不信我去通报？」他红着眼睛从大西手上抽过那张房卡，「滚。」

 

樱井赶到那家宾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大西并不傻，他也知道要把自己为了下届学生会当选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在足以掩人耳目的地方。

樱井颤抖着手打开房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的声音。

是ニノ没错。

 

樱井走到床边，二宫就像是看不清一样，眯起眼睛看着他。

他眼睛通红，盛满水汽。

「樱井翔，」他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是你对不对。」

二宫又开始轻轻地咳嗽起来。

 

「该死的，他们给你下了乙醚。」

樱井把二宫的上身扶起来，一下一下地帮他顺着僵硬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

 

此时此刻，樱井翔才终于确信了，自己喜欢二宫和也这件事。

因为喜欢他，所以在河边等了他整整一下午。

因为喜欢他，所以和他一起去看NAKIMUSHI的演唱会。

因为喜欢他，所以在离家出走的时候特地呆在他打工的便利店附近的公园。

因为喜欢他，所以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因为喜欢他，所以看他受到一点点委屈就心痛得不行。

 

「我晚上还有打工，现在去不了了，你怎么赔我。」

「赔你一辈子。」

 

—

 

樱井翔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第二年开春，他果真就办妥了一切退学手续，带着二宫去了美国。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两个人居然一起在美国开了家庭餐馆。

樱井管账，二宫则负责厨房，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有一年正赶上NAKIMUSHI在夏威夷举办二十周年的纪念演唱会，二宫早早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买好票，说要请他家掌柜的好好休息一下，提早两个月就贴上了闭店通知。

演唱会的开场第一首和安可最后一首是两人都非常喜欢的，NAKIMUSHI的出道曲『Love you only』。

牵着手看完整场演唱会，樱井翔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当初拿着买专辑的钱在河边遇到睡着的二宫和也仿佛也就是转眼间的事。

 

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纪念。

 

—

 

「时间差不多了，喂喂樱井翔请你不要再摆弄我帮你打的领带了好吗，我手艺这么好你还信不过，啧。」

 

—

 

「你是否愿意和他结为伴侣，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时光荏苒，唯独对这个人的喜欢有增无减。

「我愿意。」

 

-END-